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封事 南宋 · 周麟之
 出处:全宋文卷四八一八、《海陵集》卷四、《历代名臣奏议》卷三三五、《海陵文徵》卷二
隆兴元年十月日,具位臣周某谨昧死再拜上封事于皇帝陛下。
臣闻为天下立事,要当顺天下之心,明天下之势,然后能易乱为治,转败为功。
古圣王所以安中夏御夷狄也,莫不皆然。
舜之格有苗,禹之叙西戎,高宗伐鬼方文王之事昆夷,宣王之平猃狁,率用斯道也。
下至汉唐,其迹异,其理同。
在高、文则结和亲,在武皇则事攻讨,在宣帝则受朝贺。
武德之初则诡臣突厥,在贞观之盛则生擒颉利。
夫岂乐为是异同哉?
视人心之所向,度国势之所宜,有不得不然者耳。
由是言之,圣人应世初无私心也,立国本无定势也。
因人心之所喜为之喜,故乐民之乐而天下不以为骄。
因人心之所怒为之怒,故一怒而安天下不以为暴。
因国势之强有以成吾强,故日辟百里而天下不以为贪。
因国势之弱有以处吾弱,故以大事小而天下不以为怯。
拱揖指麾之间,众心乐归,大势坚定,而国家计成矣。
世之怀偏见执异议者,又乌能伸其喙以撼吾之所守哉?
纾一时之急,收百世之利,凡以此也。
金人之为中国患数十年矣,自阿固达之起,继之以武奇迈,又继之以东昏王亶,又继之以岐国王亮,迨今葛王,盖五世矣。
时异事变,势亦随之。
阿固达一举而吞辽人,武奇迈再举而蹙中原。
当是时也,掩中国之无备,乘民心之久安,长驱捣虚,所至辄下,猝然有回山倒海之势,其孰能当之?
之立也,命将兴师,南牧屡矣,踰江南,瞰海上,而终不得志于我。
乌珠之归,师徒耗伤,仅以身免,士马物故者大半。
用兵连岁,所失益多。
知事力之屈,可以图休息也,与乌珠等谋,则曰:吾国,天下大雠也,使吾子孙一不振,宋必报焉,则吾国覆矣,不若以恩解之。
此和好之所以通也。
和好既通,则许我纳币,屈我称藩,画淮为界。
然后慈宁就养,永祐复土,南北生灵,各安其业,聘问往来,情文周密
自缔好以来,讲信修睦,无若此时之欢者。
使不被祸,凡我有求,无不见听,虽列圣诸陵,白沟故地,皆可以次第而得之。
惜乎不十年间,肺腑之祸起而戕矣。
至今北人类能言之。
是则和好之通,岂非势使然乎?
亮之立也,大恶昭著,内怀危疑,握兵重臣,多不受诏。
朝夕惴惴焉,惟恐讨伐之师四面而至。
我方遣朝贺之使以安之,于是遂偃然南面,号令诸国,而侈心肆矣。
狂愎自用,以杀为嬉,勋戚诸王,剪灭殆尽。
彼之汰虐日甚,我之顺事日严
休兵岁深,生齿蕃息。
知事力之全,可以肆大志也,马钦等谋,则曰:吾国,天下大仇也,使吾子孙一不振,宋必报焉,则吾国覆矣,不若以力取之。
此和议之所以变也。
和议将变,则罢榷场,诘私渡,边衅横生,敌谋遽发,遂欲割我两淮,要我近辅,而又拒我行人。
一不如意,扫境南下,王室震荡,危若赘疣。
自交兵以来,生民被害无若此时之惨者。
使不见杀,则投箠济江,益无难焉。
顾其积恶,天地之所不容,神人之所共愤,变生肘腋,腹败支披,师徒奔窜,惟恐王师之蹑其后也。
是则和议之变,亦岂非势使然乎?
太上皇帝神灵天亶,临御三十六年,躬履多难,洞照事几。
其于禦戎之道,固尝深思熟计,历试而兼行之矣。
陛下以大有为之资,光奉慈训,嗣守天位,治民事神,恭俭逊悫,德无不周,明无不烛。
惟疆埸未靖,上贻宵旰之忧,抑尝有以天下之心、天下之势告陛下者乎?
自践阼以来,建议之臣有为陛下言战者矣,必曰:金鼓一动,雷厉风飞,则兵不血刃可以收疆土,复陵庙,活万姓。
然王师所至,城邑一空。
蔡州则杀蔡州之民,入海州则杀海州之民,夺宿州则杀宿州之民。
京西陕右,往往皆然,非所谓拯民于水火之中也。
继之以士无斗志,弃甲来归,中原寸地,了不可得,乌在其为战?
有为陛下言和者矣,以厚礼将币,以卑属寓书,休兵息民,庶乎两得。
然使命数遣,有延至于国中而不得伸其志者矣,有见止于境上而不得通其辞者矣。
以此欲和,不啻如方枘圆凿之不相入也,乌能必其和?
有为陛下言守者矣,以增陴浚隍遏其冲,以积粟聚兵固其本,来则勿与角,去则勿与追。
然长淮东西延袤千里,兵少则戍不周,民贫则用不给。
比者筑城壁,修堰坝,皆取办于两淮之人,凋郡遗黎,不堪其扰,而守未必能固也。
设欲固守,非经营数年不能就绪。
大敌忽至,其何以支?
守虽长策,亦未易以一朝集也。
故欲战者以和为奸谋,为辱国之举;
欲和者以战为危道,为残民之徒;
而欲守者又以战为邀功,和为怯敌,谓和战皆非万全之策。
三说纷然,互相矛盾,得此则失彼,举一则废二。
国论未定,主听未专,斯民盻盻然不能自保。
呜呼!
胡不观天下之心,审天下之势,参三说而用之乎?
之请盟也,太上皇决策讲和,遣使以先之,而边鄙遂定。
知其势可与通也,非用兵之时也。
及亮之败盟也,太上皇出不得已,发兵以应之,而敌酋自毙。
知其势不可与通也,非遣使之时也。
以此论之,和、战、守三策,善用之皆足以收功,不善用之皆足以败事。
使势可战也,虽樊哙以十万横行,李靖以三千蹀血,吾亦为之,无不胜者。
势可和也,如魏绛之五利可致,贾谊之三表可施,吾必为之,无不谐者。
势可守也,如宣帝之罢兵留田,光武之闭关谢质,吾必为之,无不济者。
又胡可外天下之心,忽天下之势,区区焉操一说而自以为得乎。
臣顷岁出疆至河朔,见所过州县全盛如故。
入则人物繁夥。
闬廛充溢;
出则耕桑弥望,牛马被野。
然后知二十年息兵之效不为无益于斯民。
一旦敌人叛盟,赤子又复涂炭。
,敌退淮甸,白骨如山。
迹其杀人之祸,皆起于海陵一念虑之间,而流毒至于如此,岂不甚可戒哉?
今敌势亏矣,敌计穷矣。
两军相角而所丧均,两国相持而其患等。
欲战者少,不欲战者多,盖两军之心也。
欲和者众,不欲和者寡,盖两国之势也。
臣闻之北人则曰:敌中签发人丁,其下莫肯听命。
又闻之士大夫则又曰:近敌帅移书于督府,致问于庙堂,甚有通和之意。
陛下视人心之所向,度国势之所宜,不知所以应之何如哉?
臣愿陛下因天下之心,乘天下之势,特遣信使,谕以至理,告以诚心,与委曲评议,使知和好之不可以虚词合,又知和好之不可以旧例拘,则吾事济矣。
或曰:比岁而遣使矣,其如不谐何?
其如不见纳何?
臣应之曰:使之不谐,非使者之过也。
使之不见纳,非使者之愿也。
顾当时所以遣使者失其序耳。
何谓遣使失其序?
曰:遣使一也,而所以遣使则不一也,有和议未定而遣者,有和议已成而遣者。
和议未定,则以未定之辞与之通,庆贺有所未修也,报谕有所未及也。
绍兴之初,遣韩肖胄、孙近之类是也。
和议已成,则以已成之礼与之接,名分有定论也,书辞有定式也。
如讲和之后遣何铸之类是也。
海陵渝盟,和好绝矣。
和好既绝,今始通焉。
故遣使以议之,则是和议未定之时也。
我方有所议,而损益之未可必,又安可遽为贺庆报谕而遣乎?
其曰贺登宝位,则是和议已成矣。
往年以贺为使者有旧例焉。
彼复以旧例取必于我,又焉得而见纳哉?
今臣之所谓遣使则不然,当以审议为名,以韩肖胄、孙近为例。
审也者,欲审而后交。
议也者,欲议而后定。
和其本于诚心乎?
在所审也。
其出于诡谋乎?
在所审也。
名数有未定者乎?
在所议也。
疆界有未正者乎?
在所议也。
礼币之厚薄有未齐者乎?
在所议也。
为此遣使,彼安得不纳?
举此详议,彼安得不谐?
和议成矣,然后有所贺则贺之,有所报则报之。
此之谓遣使得其序。
或曰:遣使得其序,遂可去兵乎?
撤备乎?
臣应之曰:遣使所以议和也。
和虽可必,亦当待之以不可必。
使者出境,朝廷申命诸将,各整其师,淬砺锋刃,振饰旗铠,蓄锐待敌,常若两阵相当者,则是使者之行自不妨治战具也。
大军列屯,分据要地,修障隧,正营部,远斥堠,力控江淮之险,则是使者之行自不妨缮守备也。
夫战和守,固相须而并用者也。
善为国者可战则战,不为战而废和也;
可和则和,不因和而忘战;
可守则守,不胶于守而绝和战之利。
合而论之则一,析而言之则三,胡可忽哉?
昔唐之平贺鲁也,骆宏义献计曰:安中国以信,驭夷狄以权,理有变通也。
噫!
斯言岂为一时设哉!
惟陛下博览兼听,详究利害,观人心,审国势,与时变通,权以济事,允执厥中而行之。
天下幸甚。
干冒宸扆,臣无任战惧陨越之至。